俄乌冲突对欧洲经济的影响是多方面和多领域的,而能源是诸多领域中的“突出部”。俄罗斯是全球能源供给大国,俄乌冲突直接引发了全球对能源供给的忧虑,石油和天然气价格显著上涨,对俄罗斯能源格外依赖的欧洲国家首当其冲,欧洲对俄实施一系列制裁的同时,叠加俄罗斯的反制措施,欧洲自身经济也受到严重冲击。俄乌冲突爆发前,欧洲经济复苏就已显疲态,冲突扰乱了其经济复苏步伐,给通胀火上浇油。欧洲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本已处在扩张周期,在经济下行和高通胀的状况下,其货币政策转向面临困境,财政政策继续发力的空间被压缩。在未来,俄欧经济将面临彼此“脱钩”的境地,而相互依存度降低将减弱它们彼此牵制的效果,但双方发生政治经济冲突的风险却在加大。
引言
俄罗斯和欧洲经济关系十分密切。年,俄罗斯是欧盟第五大贸易伙伴,欧盟对俄罗斯贸易额占其外贸总额的4.8%;欧盟则是俄罗斯的第一大贸易伙伴,俄罗斯对欧盟国家进出口总额占其外贸总额的37.3%。欧盟还是俄罗斯最大的投资国。年,欧盟在俄罗斯直接投资存量达亿欧元,占俄罗斯吸引外资总额的75%;俄罗斯在欧盟的直接投资存量为亿欧元。俄乌冲突爆发后,欧洲与俄罗斯的政治、经济关系显著恶化,双方经济都因此受损。
俄罗斯是全球重要的能源生产国。年2月,欧佩克+(OPEC+)石油日产量为万桶,俄罗斯石油日产量为万桶,在OPEC+国家中排名第二位,略低于沙特阿拉伯(万桶)。年2月24日爆发的俄乌冲突给全球能源供给、交易和运输带来极大不确定性,国际能源价格大幅上涨。欧洲多国对俄罗斯能源高度依赖,能源供给紧张和能源价格上涨无疑会对欧洲经济造成冲击,还会影响欧洲的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走向。上述问题是本文所要探讨的重点。
一、俄乌冲突对欧洲经济造成供给冲击
所谓供给冲击,指的是非价格变动因素对总供给状况造成的扰动以及进一步对宏观经济造成的影响。例如,在自然因素方面,气候变化会对农产品产量造成影响,从而导致农产品价格大幅波动。在人为因素方面,战争会对商品供给数量造成影响,进而导致相关商品价格的剧烈起落。供给冲击是不可预测因素、非市场因素带来的外生扰动。俄乌冲突以及后续一系列政治经济事件,使能源供给受到严重影响。一是生产扰动。俄乌冲突爆发后俄罗斯方面开始减产原油。根据国际能源署(IEA)的数据,年3月,俄罗斯石油产量从2月份的万桶/天降至万桶/天。二是交易受限。欧美在俄乌冲突爆发后旋即将部分俄罗斯商业银行剔出“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俄罗斯相关经济单位转换交易系统需要时间和成本,损害交易效率。三是交通隔断。除俄乌冲突本身导致的交通中断外,欧盟对俄罗斯交通运输领域的制裁也加剧了运输的紧张。欧盟禁止俄罗斯船只停靠欧盟港口,禁止俄罗斯和白俄罗斯货车驶入欧盟;还禁止欧盟公司为运送俄罗斯石油的商船提供保险和再保险等行为。四是进口限制。欧盟对俄罗斯在能源领域的直接制裁是造成欧洲能源供给困局的重要原因之一。开始欧盟对俄罗斯的能源制裁仅限于煤炭和其他固体化石燃料。而后,欧盟又出台一系列严厉措施,减少从俄罗斯进口石油,并最终停止购买俄罗斯海运原油等。
以上供给扰动均是非市场因素,对欧洲能源价格造成明显冲击,并对欧洲经济造成一系列后果。
(一)欧洲能源价格大幅波动
俄罗斯是全球重要的能源供给国。年,俄罗斯石油生产占全球12%,煤炭占5%,天然气占16%。俄乌冲突爆发后,出于国际社会对能源生产、交易和运输的担忧以及对未来的不稳定预期,全球石油和天然气价格呈现出加速上涨的态势。截至年6月底,布伦特原油价格从俄乌冲突爆发前的95美元/桶涨至美元/桶。伦敦石油国际交易所(IPE)英国天然气价格从2月23日的便士/色姆最高涨到便士/色姆。国际石油和天然气价格暴涨给全球通胀火上浇油,而与俄罗斯和乌克兰邻近的欧洲受到的影响更加显著。据路透社消息,意大利经济部长达尼埃莱·佛朗哥表示,意大利年的能源进口成本预计将增加一倍多,达亿欧元。意大利近75%的能源消耗依赖进口,年初意大利从俄罗斯进口了40%的天然气,受欧洲对俄制裁因素影响,7月份意大利从俄罗斯购买的天然气比例下降到25%。年6月之后,俄罗斯对欧洲天然气供给紧张,加上炎热的天气刺激了能源需求,整个欧洲供需失衡局面进一步加剧,推升天然气价格大涨。受此影响,欧洲多国电价创下历史新高。荷兰TTF天然气期货(10月合约)从6月初的80欧元/兆瓦时左右,最高涨至8月26日的.2欧元/兆瓦时。欧洲经历了“昂贵”的夏天后,极有可能再经历一个“昂贵”的冬天。由于非管道运输天然气的成本高昂,所以具有较强的地域特征。欧美之间天然气价差不断拉大,就可反映出欧洲对俄罗斯天然气的依赖程度。
(二)增加欧洲能源转型难度
从需求角度看,欧洲对俄罗斯能源依赖度较高。年,俄罗斯在欧元区国家能源消费进口占22.9%,居首位;排在第二位的是美国,占比为8.5%,以下依次为挪威(5.9%)、英国(5.6%)、阿尔及利亚(4.9%)、利比亚(4.8%)、非欧元区欧盟国家(4.7%)、尼日利亚(4.2%)、沙特阿拉伯(3.8%)、伊拉克(3.5%)、其他国家或地区(28.4%)。不过,欧洲内部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程度有所不同。欧洲第一大经济体德国以及部分东欧国家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度相对更高。年,德国、罗马尼亚、波兰和匈牙利从俄罗斯进口的石油占比分别达到28.5%、79.5%、58.0%和59.2%,欧盟整体则为24.9%。相比较而言,法国进口石油中只有9.8%来自俄罗斯,意大利则为8.8%。德国每年有约55%的天然气从俄罗斯进口,意大利则约为40%,法国则相对较低,只有10%。
由于对俄罗斯能源依赖程度不同,欧洲各国对俄罗斯制裁的态度呈现明显差异。俄乌冲突爆发后,匈牙利就一直表态不支持在能源领域对俄罗斯进行制裁,并最终在欧盟对俄罗斯制裁中获得石油禁运豁免权。此外,保加利亚和克罗地亚也在欧盟对俄第六轮制裁中获得一定赦免。对于获得豁免权的国家而言,个别国家对俄罗斯能源依赖度较高,例如,保加利亚对俄罗斯天然气的进口占到其进口天然气总量的52.6%,匈牙利对俄罗斯石油的进口占到其进口石油总量的59.2%,也有国家对俄罗斯特定油气产品较为依赖,如克罗地亚需进口俄罗斯的真空瓦斯油(vacuumgasoil)。
作为能源管道的重要节点国家和能源需求大国,管道能源对于德国而言至关重要,这也是为什么德国支持“北溪-2”天然气管道建设的原因。俄乌冲突爆发后,德国改变态度,加入对俄制裁第一线,极大影响了德国乃至整个欧洲能源的稳定性和安全性。此外,美国也频频插足俄欧能源问题。还在年,特朗普政府就计划对参与建设“北溪-2”天然气管道的企业进行制裁。虽然拜登政府放弃了相关制裁,但年2月24日冲突爆发后,美国力促欧洲摆脱对俄能源依赖。
欧洲内部对俄能源制裁措施有区别地实施,增添了欧洲能源整体政策的不确定性,增加欧洲国家内部在能源补贴、对相关国家的能源支持计划等问题上的解决难度。
在俄乌冲突背景下,欧洲推进能源转型战略困难重重。年,欧盟27国整体对石油、天然气依赖度分别为29.1%和23.7%。美国、英国、日本对石油和天然气的依赖度分别为34.6%、35.0%、31.5%和41.2%、36.9%、24.3%。相较而言,欧盟国家对石油和天然气这两项重要的化石能源的依赖度已经相对较低,在清洁能源的使用上已达到较高水平,核能、氢能、风能和生物燃料占能源使用量的31.9%。美国、英国、日本则分别为19.3%、23.6%和10.8%。即便如此,欧洲减少对化石能源的依赖,尤其是在短时间内减少对来自俄罗斯的化石能源的依赖,就需要对整个能源系统进行调整,无论是财力、时间还是国家间的协调,都面临一定困难:需要尽快对整个能源系统进行改造,不仅要迅速提高非化石能源供给量,还要建设和开发新的能源输送网络。按照第六次对俄制裁决议,留给欧洲国家的时间十分紧迫。此外,如石油管道的铺设、新能源系统的构建也需要欧洲各国齐心协力,在欧洲各国利益目标错综复杂的情况下,欧洲能源转型之路前景令人担忧。
(三)通胀问题加剧
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全球主要国家或地区当局都实施了扩张的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加之疫情导致的生产延误、运输不畅以及基期因素,包括欧洲在内的全球通胀水平从年开始呈现出明显上升态势。年1月,俄乌冲突爆发前,欧洲消费者物价指数(CPI)同比增速一直低于美国。美国CPI同比增速为7.5%,欧盟27国CPI同比增速为5.6%,欧洲通胀水平较美国低1.9个百分点。俄乌冲突爆发后,欧洲通胀水平急剧上升,3月份达到7.8%,美国则为8.5%,差距从1月份的1.9个百分点缩小至0.7个百分点。5月,欧洲CPI同比增速达到8.8%,比美国同比增速(8.6%)高0.2个百分点。
具体来看,5月份欧盟27国CPI同比增速继续上升的主要原因是外部供给冲击。“食品”大类在CPI中占比为15.1%,其中“面包和谷物”占比2.77%,“油脂”占比0.47%。在“能源”大类中,燃气、“液体燃料”占比分别为2.20%和0.73%。前述四者的价格在年5月份同比涨幅分别为11.9%、27.8%、52.4%和77.3%,对CPI的贡献分别为0.33%、0.13%、1.20%和0.56%。考虑到俄罗斯和乌克兰是全球重要的粮食产区,乌克兰又是全球重要的葵花籽油产区,欧洲食品价格上涨在一定程度上与俄乌冲突有关。俄乌冲突导致的能源价格波动是全球性的,但对欧洲而言又具有“个性”。例如,美国的“燃气”价格在5月份的同比升幅为30.2%,涨幅低于欧洲“燃气”价格。叠加“燃气”在欧盟27国CPI中的高权重,俄乌冲突带来的供给冲击对欧洲通胀的影响更加突出。
此外,欧洲国家各自的通胀情况,也能反映出俄乌冲突的影响。与俄罗斯地理距离越近的国家通胀率越高。在欧元区国家中,年5月份通胀率最高的5个国家依次为爱沙尼亚、立陶宛、拉脱维亚、斯洛伐克和希腊,通胀率分别达到20.1%、18.5%、16.8%、11.8%和10.5%。此外,保加利亚、罗马尼亚和波兰的通胀率也都超过了11%。
在欧洲经济尚在努力摆脱疫情影响时,持续大幅上升的通胀率无疑会令该地区经济雪上加霜。
二、俄乌冲突增大欧洲经济下行压力
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全球主要国家或地区当局都出台一系列扩张政策来对抗疫情和平稳经济。扩张政策使得各国经济在一定程度上得以恢复,同时也出现了资产价格大涨、房地产市场趋热以及通货膨胀等问题。进入年,随着各国既有扩张政策效果逐渐减弱,全球经济开始逐渐降温。但同时,美欧等国的通胀率居高不下甚至屡创新高,进一步坚定了这些国家或地区实施紧缩政策的决心。经济周期自身运行节奏叠加俄乌冲突带来的供给不确定性,给欧洲经济带来了双重压力。与此同时,面对前文所述的通货膨胀压力,欧洲央行又不得不加息,使得其货币政策出现了“顺周期”调节,这令欧洲经济面临更大挑战。
(一)欧洲宏观经济指标加速下行
年2月24日俄乌冲突爆发至今,欧盟对俄罗斯已经施加了多轮制裁,广泛涉及经济各个领域,俄欧关系降至冰点。由于地缘因素,欧洲与俄罗斯经济关系相对密切,欧洲对俄罗斯实施一系列制裁的同时,叠加俄罗斯的反制措施,欧洲自身经济也受到严重冲击。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在年4月版的《世界经济展望》中全面下调了欧洲的经济增速。IMF预计年和年欧盟经济增速分别为2.9%和2.5%,相较于前一版降低了1.1个和0.3个百分点。对欧盟年经济增速下调幅度远大于其他国家或地区。在欧盟委员会发布的《欧洲经济预测(年5月版)》,欧洲经济增速预期同样被大幅下调,年和年欧盟经济增速由《欧洲经济预测(年2月版)》的4.0%和2.8%分别被下调至2.7%和2.3%。其中,德国和东欧国家经济增速下调尤为明显,平均被下调了约2个百分点。
俄乌冲突爆发后,欧元区制造业采购经理人指数(制造业PMI)结束长达几个月的盘整状态,开始明显向下。年9月到年1月,欧元区制造业PMI稳定在58.0到58.7区间,年3月跌至56.5,此后逐月下跌。截至6月已下跌至52.1,距离50.0的荣枯线仅一步之遥。欧盟消费者信心指数在俄乌冲突爆发后也出现暴跌。年2月欧盟消费者信心指数为-11.7,此前呈现出缓跌的态势,3月则暴跌至-20.8,之后继续下跌,至6月达到-24.0。欧元区经济增速也由第一季度的5.5%下跌至第二季度的4.1%。固定资本形成总额从第一季度的4.4%跌落至第二季度的3.2%。
俄乌冲突爆发后,年3月份欧盟27国失业率为6.2%,与2月份持平。此后则呈现小幅下降,到7月份降至6.0%。不过,就业数据属于滞后指标,预计随着欧洲经济动能不断衰减,失业率会逐步上升。
(二)欧洲对俄贸易账户迅速恶化
在国内生产总值(GDP)核算中,贸易账户净值是重要组成部分。贸易账户顺差会对GDP产生正向贡献效果,逆差会对GDP产生负面影响。巴克斯和库奇尼两位学者(年)发现,对于能源净进口国而言,能源价格上涨会显著导致该国贸易状况恶化。通过对工业国家的情况进行研究,他们发现这些国家对外贸易额的波动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用国际石油价格变动来解释。以上结论对欧洲国家而言同样成立。
俄乌冲突爆发后,无论是欧盟整体还是德国,对俄罗斯的商品贸易都出现了一致走势。欧盟27国对俄罗斯出口额在3月份和4月份呈现断崖式减少,除了冲突本身的影响之外,也与欧洲和美国对俄制裁有关。与此同时,欧盟国家从俄罗斯进口商品总额则大体保持不变。这主要是受到以能源为代表的大宗商品价格上涨的影响——即使进口商品的数量减少,总额依然可以保持大体稳定。德国的情形与欧洲整体情况类似。俄乌冲突爆发后,德国对俄罗斯的商品贸易账户逆差迅速扩大。无论是欧盟整体还是其中最重要的国家之一德国,对俄贸易账户恶化都会直接导致整体贸易账户的恶化。以欧盟27国为例,年2月和3月,欧盟27国对外贸易顺差分别为.7亿欧元和.3亿欧元;而年2月和3月,则转为贸易逆差,分别为.0亿欧元和.3亿欧元。在净出口减少的.7亿欧元和.6亿欧元中,对俄罗斯净出口的减少分别贡献了.5亿欧元和.2亿欧元。贸易账户的恶化会对GDP核算产生负面冲击(详见表1)。
(三)俄乌冲突对欧洲的消费和生产造成显著冲击
能源问题既会影响工业生产,也会影响日常消费。石油价格变化既可以反映石油的供给冲击,也可以是需求冲击所致。关于后者,能源价格上涨不一定会导致消费疲弱,当总需求旺盛时,能源价格的上涨往往是经济热络的表现。不过,在总需求平稳甚至本已疲软的时候,能源价格上涨不仅会缩减消费者实际购买力,还会挤压其他消费。
此次俄乌冲突产生的能源供给冲击已经对欧洲消费产生了显著影响。在能源价格对消费的影响方面,能源价格上涨通过其下游产品如汽油、电力等,直接削弱居民的购买力,影响消费支出。居民消费支出从第一季度的同比增加8.5%跌至第二季度的5.8%。俄乌冲突爆发后,石油价格和天然气价格出现大幅波动,欧洲电价也出现明显上涨。以德国电价为例,俄乌战争爆发前的2月23日平均电价为99.4欧元/兆瓦时,截至8月31日,德国电力价格已经上涨到.6欧元/兆瓦时,进入9月虽有回落,但仍保持在欧元/兆瓦时以上。俄乌冲突爆发后,劳动者报酬名义值增加了7.8%,人均工资水平提升了约5.3%,但人均工资水平的提高幅度低于6月份8.6%的消费者物价指数,欧元区的实际工资水平在缩水,并且在企业经营恶化的情况下,劳动者收入能否持续提高值得怀疑。年1—4月,欧元区19国的非专门性商店的零售销售指数同比增幅分别为-0.6%、-1.2%、-1.9%和-3.3%。其中,“汽车燃料零售销售指数”同比增幅分别为13.0%、12.1%、10.2%和14.6%。此外,具有代表性的“邮购或网购零售销售指数”同比增幅分别为-5.2%、-8.3%、-13.3%和-9.5%。上述数据表明,在欧洲消费本已下行的情况下,俄乌冲突导致的能源价格上涨令欧洲消费情况更加严峻。
从欧洲生产企业角度看,生产者物价指数(PPI)与CPI之间的剪刀差呈现出不断扩大的态势(见图1)。这说明,对欧洲生产企业而言,来自上游原料的压力(PPI)难以转嫁给消费者(CPI),这对制造业企业的利润构成极大压力。另一方面,欧洲居民的绝对收入却暂时没有呈现出显著下降的特征。年5月欧元区失业率为6.6%,1月份则为6.9%。并且显著低于年的平均水平。从工资收入角度看,欧洲国家的用工成本继续呈现上涨态势。年第一季度,欧盟国家每小时劳动成本指数同比上涨3.7%,德国上涨4.5%。从企业角度看,上游成本抬升和用工成本抬升将给企业生产经营带来极大压力。
(四)金融市场显示出投资者对欧洲经济的忧虑
俄乌冲突爆发后,欧洲金融市场相关指标都显示出投资者对欧洲经济的担忧。股、汇、债市场皆有体现。
俄乌冲突爆发的2月24日当天,德国法兰克福股市DAX指数下跌3.9%,法国股市排名前40企业(CAC40)指数下跌3.8%。在2月28日到3月4日的一周里,德国法兰克福指数周跌幅达到10.1%,法国巴黎CAC40指数则下跌10.2%。此后欧洲股市呈现明显弱势。
欧元汇率在俄乌冲突爆发后加速下跌。俄乌冲突爆发当天,欧元兑美元汇率下跌1.07%,跌至0.欧元兑1美元。此后,欧元开始了新一轮的兑美元贬值。截至年6月30日,欧元兑美元汇率已经跌至0.欧元兑1美元。与年初相比,欧元兑美元汇率在年上半年下跌了8.4%。欧元兑美元汇率疲软不仅是欧洲经济恢复弱于美国的表现,更是俄乌冲突给欧洲经济带来更多不确定性的体现。
欧洲债券市场的状况也令人担忧。尤其是在美国10年期国债利率不断上行的过程中,欧洲个别国家的国债利率也出现大幅上涨。国债利率上涨与国债价格下跌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欧洲个别国家国债被抛售,表明投资者对这些欧洲国家经济风险的担忧。其中,尤其是曾经爆发过欧债危机的国家,投资者对其经济的忧虑更加明显。欧洲经济状况和财政状况相对较弱的国家,往往是投资者所担忧的欧洲经济的“薄弱环节”。“薄弱环节”国家的国债利率与经济相对稳健的国家——德国的国债利率之差,是衡量这些“薄弱环节”国家经济风险的重要参考。利差越大,这些国家经济与德国经济的背离程度就越大,也意味着经济风险越大。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和希腊的10年期国债利率与德国10年期国债利率的利差从年第四季度开始上升,并在年显著上升。当然,上述国家国债利率与德国国债利率之间利差扩大是由多方面因素决定的,但俄乌冲突给欧洲经济造成的负面影响,无疑加大了上述“薄弱环节”国家的经济风险。
三、欧洲货币政策和财政空间受到明显挤压
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欧洲央行推行扩张政策,年12月欧元区广义货币供应量(M2)为亿欧元,到年5月底欧元区广义货币供应量达到137亿欧元。同时,欧洲财政政策扩张力度也十分明显。年欧盟一般财政盈余为-亿欧元,年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扩至-亿欧元。在对抗疫情的背景下,俄乌冲突导致的通胀问题和经济下跌问题,令欧洲的货币与财政政策空间受到明显挤压。
(一)货币政策边际收紧令经济进一步承压
一直以来,欧洲央行都实行宽松的货币政策。自年7月13日欧洲央行委员会最后一次上调利率之后,欧洲三大关键利率就开启了漫长的下行趋势。欧洲经济已经习惯了宽松的货币政策环境。在长期的低利率环境和不断的资产购买过程中,欧洲的货币政策在一定程度上帮助欧洲实现了充分就业,在新冠肺炎疫情之前没有出现显著的通货膨胀。
不过,俄乌冲突带来的通胀上升,使得欧洲央行不得不进入加息周期。欧洲央行在6月份的管理委员会会议上宣布,将于年7月对以上各关键利率加息25个基点,并决定于9月份进一步升息。在资产购买方面,欧洲中央银行管理委员会决定于7月1日结束资产购买计划(APP)。欧洲央行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一方面要解决来势汹汹的通胀问题,一方面还要面对经济下行问题。
(二)俄乌冲突导致欧洲财政压力大增
回顾年到年间发生的欧洲债务危机,欧洲国家政府赤字大幅提升就始于美国次贷危机时期,这也为接下来的欧债危机埋下伏笔。
欧洲多数国家的一般政府赤字在年和年达到最高峰。年欧盟27国一般财政盈余达到阶段性最低值(赤字最大)。欧债危机爆发后,欧洲各国开始削减预算,一般性政府赤字显著收敛。俄乌冲突爆发之前,欧洲各国为了对抗新冠肺炎疫情,再度增加财政支出。年欧盟整体及几乎所有国家的财政状况都较年大幅恶化,个别国家的情形较—年时有过之而无不及(见表2)。作为欧盟国家中经济体量最大的两个国家,德国和法国年一般政府财政赤字远超欧债危机时期。现在那些当年处于欧债危机暴风眼的国家总体状况好于危机时,但意大利财政状况则较欧债危机时明显恶化。
俄乌冲突爆发后,欧洲需要投入大量财政力量应对事态发展。一是欧盟要对乌克兰提供直接援助。欧盟委员会曾在6月表示,年2—6月,欧盟和欧洲金融机构已动员超过40亿欧元的资金从宏观金融援助、预算支持、紧急援助、应对危机以及人道主义等方面对乌克兰进行了支持。并且,欧洲议会5月份决定,在年剩下的时间里,继续对乌克兰提供总计约90亿欧元的援助。上述两笔“援助”共计约亿欧元,该数额与芬兰和捷克年的一般性政府赤字相当。二是欧洲各国也需要通过进一步扩大财政支出来对冲俄乌冲突带来的影响,如增加军费开支,增加对难民的安置费用以及因能源价格上涨而对民众进行补贴等。预计年欧盟和欧洲国家的财政支出会大大高于最初预算,年财政预算也会大幅提高。
总之,俄乌冲突的爆发令本已在新冠肺炎疫情中压力倍增的欧洲财政再度面临挑战。
结论和展望
俄乌冲突对欧洲经济的影响是全面和深刻的。欧洲经济中受到最直接冲击的当属能源领域。俄乌冲突爆发后,能源价格及上游商品价格呈现出跳涨态势,导致全球主要国家和经济体的通胀持续上升,欧洲首当其冲。在通胀高企、全球宏观经济又恰逢下行周期时,欧洲经济的两难境地被俄乌冲突放大。欧洲的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空间受到进一步挤压。
在俄乌冲突对欧洲造成的冲击中,有部分是欧洲对俄罗斯进行制裁所致。无论是对欧洲还是俄罗斯来说,对俄制裁都是“双输”。但欧洲也在寻求一个平衡点或平衡区域。在给定强度下,如何对俄罗斯构成最大伤害,同时使己方受到的损失最小,是欧洲倾向采取的策略。例如,欧洲对俄罗斯管道石油的制裁是有缓冲期和留有余地的,对俄罗斯银行的制裁是不完全不彻底的。欧洲对俄罗斯制裁的逻辑可以用图2表示。
图2中,假定存在一条γ线,随着欧洲对俄罗斯制裁力度的增大,双方受到的伤害也同步增加。当然,现实中γ线是很难存在和严密确定的,欧洲对俄罗斯制裁的损益更多地会出现在一个区间:α和β之间。在给定制裁力度的前提下,例如A线上,欧洲应在b点和c点之间选择对自己伤害最小的策略,并尽量靠近b点。当欧洲决定加大对俄罗斯制裁时,A线变为B线,欧洲也将会尽量选择靠近d点的制裁策略。
未来,欧洲经济与俄罗斯经济将进一步脱钩。在此过程中,欧洲经济将继续遭受阵痛。
第一,对俄出口将持续在低位甚至继续缩减,这会对欧洲的经常账户继续构成压力。按照年3月份和4月份欧洲对俄出口数据,欧盟国家对俄罗斯的商品贸易逆差约是年同期的5倍。年1—4月欧盟对俄罗斯累计贸易逆差已经高达亿欧元,年同期则为亿欧元,年全年为亿欧元。简单线性推演,年欧盟国家对俄罗斯贸易逆差将有可能达到亿欧元。当然,随着欧洲对俄罗斯能源进口禁运逐渐展开以及可能到来的全球能源价格下跌,欧洲对俄罗斯的贸易赤字状况可能会有所好转,但预计仍将显著超过年水平。
第二,能源供给依旧是欧洲的软肋,通胀问题即使缓解也会较为缓慢。欧洲计划逐步彻底摆脱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这就需要欧洲国家尽快找到替代方案。尽管欧洲国家例如法国,在新型能源领域处于全球先进水平,但能源转换需要大量投资和较长时间,预计欧洲国家在此过程中仍要经历阵痛。俄乌冲突给欧洲造成的供给冲击以及由此带来的通胀问题,仍需时间去消化。在此过程中,欧洲央行及一些欧洲国家的货币政策将受到极大约束。
第三,俄欧在经济层面的脱钩,可能会酝酿更大的政治、经济风险。俄欧经济脱钩,主要表现在贸易脱钩、金融脱钩和投资脱钩方面。贸易脱钩主要表现为相互进出口金额的减少,金融脱钩主要表现为欧洲对俄罗斯的银行等金融机构和金融交易渠道进行制裁。投资脱钩则主要表现为俄乌冲突后大量欧洲公司撤出俄罗斯,俄欧双边投资减少。虽然俄欧之间经济联系的削弱会降低以后爆发冲突的经济成本,但也会进一步提升双方发生政治经济风险的可能性。
(本文发表于《俄罗斯学刊》年第5期。注释从略。)